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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波和南特击败尼斯,毫不费力拿下法国联赛胜利江南体育的《景观社会》

第二部分

作者张一兵(南京大学哲学系)节选自居依·德波著《景观社会》代译者序|授权刊登

  当然,在德波眼中,景观的出现并不就意味着世界已被虚化为一幅影像图景,“景观不能被理解为一种由大众传播技术制造的视觉欺骗”,必须充分理解南特击败尼斯,毫不费力拿下法国联赛胜利:“景观不是影像的聚积,而是以影像为中介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 。这是马克思那个历史现象学批判逻辑的延伸,只不过在马克思那里,资本主义市场中经济现象之间的关系实为物化了的人与人的社会关系,而在德波笔下,这种物化关系被景观化了。值得注意的是,德波此处对马克思的改动中其实已经内含了一种否定性的超越,即在今天的资本主义社会里,物质生产方式中的决定性结构开始转向以影像方式为主导的景观生产方式。后来的波斯特也是遵循这个逻辑提出了信息生产方式的替代方案。 所以,他才会说:

  从整体上理解景观,它不仅是占统治地位的生产方式的结果,也是其目标。景观不是附加于现实世界的无关紧要的装饰或补充,它是现实社会非现实的核心。在其全部特有的形式——新闻、宣传、广告、娱乐表演中,景观成为主导性的生活模式。景观是对在生产领域或由生产所决定的消费领域中已做出的选择的普遍肯定。在内容和形式方面,景观总是现存体制条件和目标的总的正当性的理由,景观也是这种正当性理由的永久在场( permanent presence),因为它垄断了耗费在生产过程之外的大部分时间。

  德波的思路还算清晰,他知道必须紧扣马克思的物质生产基础,然后参照性地给景观一个结构性的理论定位。贝斯特评论道,德波的理论意图还是“想把握社会的构成关系,并破译它们的意识形态运作”。 这一点,完全异质于后来彻底拒斥马克思的波德里亚。在德波看来,景观最重要的本质有二:

  首先,景观已经成为当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目标,或者叫“现实社会非现实的核心”,更通俗地说,景观已然成为现今人们“主导性的生活模式”。以我的理解,德波的意思是说,相对于过去人们对吃穿住行等物性目标的追求而言,今天的人们在生活目标和生活模式上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我们追求的,是一种让人目眩的景观秀。这一点在现代人对新闻、宣传、广告和娱乐等的大量非本真的需要中得到了突出的体现。人之存在不再由自己真实的需要构成,而是由景观所指向的展示性目标和异化性的需要堆积而至。“景观似乎就是它的目标。”所以,德波有言,“以现代工业为基础的社会决非偶然的或表面的就是景观的,相反,景观恰恰是这一社会最根本性的出口。在景观——统治经济秩序的视觉映像中,目标是不存在的,发展就是一切。景观的目标就在于它自身”。 此处发生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转折,现代工业社会(20世纪60年代)的基础已经不再是传统社会中物质生产物品与消费的真实关系了,而是景观,是由视觉映像来统治经济的秩序。所以,真实的目标(这包括社会历史的前进目标和人的需要)早已烟消云散,景观就是一切,景观就是目标。后来的许多学者纷纷指出,德波所处的20世纪60年代,其实只能说是景观发展的“初级阶段”,而“今天的景观社会已经步入一个得到完全发展的阶段”。 20年以后,德波自己也发现,“当景观的密度在社会中心日益增加时,它又最大限度将其边界扩散至社会的所有方面”。

  其次,是景观的意识形态功能。德波曾经说过,景观的存在和统治性的布展恰恰证明了今日资本主义体制的合法性,人们在对景观的顺从中无意识地肯定着现实的统治。所以,景观也是当代资本主义合法性的“永久在场”。这话指认了景观的意识形态功能。具体而言包含三个方面:一是它通过肯定性的表象,将人们锚定于资本家在生产和消费中“已做出的选择”。换句话说,如今,我们在生活的每个细节情境中,都不得不在广告炫示的情景牵引下,不自觉地面对一个已经被装饰过的欲望对象世界。在广告的统治下,我们无能为力,更无处可逃。优雅迷人的画面、窈窕的影像美女、时尚的生活样态和各式各样令人不得不信服的专家引导,使每个人从表层的理性认知到深层的隐性欲望都跌入了五光十色的诱人景观之中,万劫不复。德波曾经刻薄地批评那些为景观服务的专家,他说,“所有服务于国家和媒体的专家,只有这样做时他们才达到了他们的地位,即每一个专家都必须追随他的主人,因为所有以前适于独立的可能性,通过现代社会的组织模式都已逐渐减少为零。当然最有用的专家是那些最能撒谎的人。和他们的各种动机相一致,他们也需要专家是弄虚作假者和白痴”。 世界就是一幅无处不在的景观,所以我们无从选择,更加无以反抗。在购买景观和对景观生活方式的无意识顺从中,我们直接肯定着现存体制。德波说,“景观是一种表象的肯定和将全部社会生活认同为纯粹表象的肯定”。

  其次,通过审查而展现出来的景观,也必然是现存体制合法性的同谋。景观,当然是一种隐性的意识形态。换句话说,无论是通过广告,还是通过其他影像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各种景观,其本质都是在认同性的,或者是无意识地支配着人们的欲望结构。我们以对商品疯狂的追逐来肯定资本主义的市场体制,或者是在影像文化的引诱下,将现存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误认为本真的存在方式,自愿成为五体投地的奴隶。

  其三,景观还通过支配生产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来达到对现代人的全面控制,这也是德波关于当代资本主义统治新形式的一个发现,即对人的非劳作时间的控制。景观的主要捕捉对象其实恰恰是生产之外人的闲暇时间。景观的无意识心理文化控制和对人的虚假消费的制造,都是在生产之外的时间中悄然发生的。由此,资本对人的统治在空间和时间上都大大扩展了。并且,也正是由于景观能在一切闲暇时间中对人发生颠倒性欲望驱动,才使物质生产更加远离人之真实需要,从而更直接地服务于资本的剩余价值增值。

  可是,景观何德何能南特击败尼斯,毫不费力拿下法国联赛胜利?它到底凭借的是哪一点,方能如此牢牢地掌控现代人呢?德波给出的答案如下:

  景观自身展现为某种不容争辩的和不可接近的事物。它发出的唯一信息是:“呈现的东西都是好的,好的东西才呈现出来。”原则上它所要求的态度是被动的接受,实际上它已通过表象的垄断,通过无需应答的炫示(appearances)实现了。

  景观画面中之物是不容争辩的,景观,就是强制性的独白,在这场只能屈从而无法对话的影像布展中,我们做不到对景观来一番批判性的审视。德波说:“当电视显示出美好的画面,并辅以厚言无耻的谎言般的解释时,傻瓜就相信一切都是很清楚的。” 这也可以用德塞托的话形容,即电视观众“不能在自己的电视屏幕上写下任何东西:他始终是在被驱逐的产品之外的,在这个幻象中不扮演任何角色。他失去了创造者的权力,或者只是一个纯粹的接受者”。 举例而言,比如对现今每天的电视广告不厌其烦炫示的汽车和数码相机的性能,普通老百姓绝对不可能说出一句“不”字。今天推荐录像机,明天广告可能就展示VCD的优越性,而后天,我们就将看到高清晰度的DVD。当每个家庭里充斥各种无用的电器时,不断消失又不断生成的新景观背后,俨然晃动着资本家点着钞票仰天大笑的身影。如是,即为景观无声的暴力性,景观的逻辑,是幕后隐遁的资本帝国主义殖民逻辑。

  影像的流动势如破竹,这一流动的影像类似于随意控制这个可感觉的世界的单一化内涵的他人南特击败尼斯,毫不费力拿下法国联赛胜利;他决定影像流动的地点和它应该如何显示的节奏,像不断的而又任意的奇袭一样,他不留时间给反思,并完全独立于观众可能对他的理解或思考。

  景观的帝国主义逻辑必然是:“呈现的东西都是好的,好的东西才呈现出来。”呈现是被强制性设定的,而使景观展示出来的“同义反复”的表象也是被垄断的,垄断本身又是由无需应答的单向度的肯定来维系的,这就是景观背面的真相。德波指出:“个性的消除是具体屈从于景观规则存在的不幸附属物,这一存在甚至还在不断地除去真实经历的可能性,并从而除去了个人选择的发现”。 所以,我们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被动地接受。当然,对此也不乏不同的声音,比如凯尔纳就认为,景观并不如德波所说从来无往而不胜,相反,它也可能陷入自我矛盾和逆转的尴尬窘境。

  以德波之见,当代资本主义景观统治之所以能够成功,最重要的法宝还在于,它让人们悄然忘却曾经存在过的历史。或者叫毁灭历史。关于这一论点,德波曾在1988年的《关于〈景观社会〉的评论》一文加以说明。他分析道:

  景观统治的绝对优先权就是根除历史知识;首先根除的正是全部理性信息和关于最近之过去的评论。关于这一点的证据是如此明显,几乎用不着进一步的说明。伴随着完美的技巧,景观组织安排了对什么将要发生的无知,及紧随其后的对如何理解的忘记。某事越是重要,它就越是被隐藏起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惟有既不知晓历史,也不再关心曾在时,人们才会一言不发地顺从于景观呈现给自己的虚假在场。景观“隔离了来自于它的语境、它的过去、它的意图和它的结果的所有展示。它是完全不合逻辑的。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同它相矛盾,它有权与自己相抵触,并修改自己的过去”。 景观,是最喜新厌旧的。各种地摊小报上今天还在不遗余力推崇的商品或者“健康指南”,明天就可能在推销另一种商品或药品的广告里成为被攻击的对象。更为嚣张的是,景观甚至能直接遮蔽刚刚发生的事件真相。“通过将新近的过去驱赶进隐匿之所,使每一个人在社会内忘掉历史精神这一对历史的放逐,景观所赢得的珍贵的优势首先是遮蔽它自己踪迹的能力——遮蔽它最近的世界性征服的真实过程。它的力量似乎早已常见,就像它总是在那里一样。所有的篡位者都分享这一目标:使我们忘记他们仅是刚刚到达。” 总之,景观一手遮天,除却它所愿意呈现的画面之外,我们的视野里将已空无一物。“当景观有三天停止谈论某事时,好像这事就已不存在了。因为那时景观在继续议论别的事,总之,自此以后别的事又存在了。” 德波的这个说明可谓一针见血。譬如,现今的媒体动辄宣布对某歌星或公众人物进行“封杀”,这一着倒是屡试不爽,因为只要一段时间在景观中缺席,凭南特击败尼斯,毫不费力拿下法国联赛胜利你再如雷贯耳的公众人物也将悄无声息地消失,如石沉大海一般激不起一点微澜。你的存在其实就是景观存在,封杀你的景观呈现,无异于直接谋杀了你。德波说,我们只能感觉和关注当下的影像愿意让我们了解的东西,但对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怎样发生我们却一无所知。“随着历史的毁灭,当代事件自身退隐进一种遥远的寓言般的无法证实的故事领域、未经检查的统计学、靠不住的解释和站不住脚的推理之中。” 如此这般的断言我们并不非常陌生,但是却也令我们心中恐惧莫名。

  挣扎在影像虚幻的光芒之下,德波不无忧伤地断言,景观将“是永远照耀现代被动性帝国的不落的太阳,它覆盖世界的整个表面并永恒沐浴在自身的光辉之中”。

  景观是关于其自身统治秩序的不间断的演讲,是永不停止的自我赞美的独白,是其自身生活所有方面极权管理阶段的自画像。景观关系的那种拜物教的和纯然客观的表象,掩盖人与人之间和阶级与阶级之间关系的真正特性:一种带有其必然规律性的第二自然对我们环境的统治。

  进而,德波认定,“作为当今物品生产不可缺少的背景,作为制度基本原理的陈述,作为一个直接塑造不断增长的影像对象(d′images objets)的发达经济部门,景观成为当今社会的主要生产”。这话指认了景观在当今社会中不可动摇的掌控地位,即是为今天“社会的主要生产”。 言下之意有三:

  一是今天社会的一切物品生产都已无法挣脱景观炫示和推销的背景,甚至可以说没有景观,就没有物品的生产;

  二是作为一种重要的产品,景观已经造就了自身制造和生产的发达状态,景观生产俨然成为现今最重要和最显赫的经济部门;

  三是景观对现行资本主义制度基本原理具有关键的表象和维系作用,景观是当今最大的政治。凯尔纳指出,德波眼里的景观就是“去政治化和推广绥靖政策的工具”,“它使社会主体变得麻木不仁,将大众的注意力从现实生活中最紧迫的任务上转移开”。

  德波另一个重要观点是他明确反对利用媒体来中性地遮蔽景观的意识形态性质。针对西方学界20世纪70年代流行起来的“大众传媒时代”的提法,德波批评道:

  人们宁愿使用“媒体”这个术语而不喜欢谈论景观。通过这一术语人们意欲描述一种纯粹的工具,一种公共设施,一种通过最终达到绝对单面性信息交流形式的大众传播媒体,来促进新的大量大众传播工具的不偏不倚的职业化的公共设施,藉此,已做出的决定被显现为消极赞美。

  作为一种统治形式,德波笔下的景观与媒介理论所谓的媒体是完全异质的两种表述,后者指的只是一般的传播工具。问题的关键在于,中立的媒体根本不存在,“形式上看来这些媒体似乎是独立的,但事实上它总是秘密地与各种各样特殊的网络系统相联系”。 就此,德波将理论批判的矛头直指媒介理论创始人麦克卢汉,指责他一手写就了所谓人的“身体延伸”的媒介理论王国的神话。德波的批评十分尖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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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克卢汉本人,景观的第一个护教论者,似乎最深信这个世纪低能的人,当他在1976年终于发现“大众传播媒体的压力导致非理性”,并且修改大众传媒的用法正变得十分紧迫时,就改变了自己的思想。这位多伦多的圣哲以前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对毫不费力的即刻达到的“地球村”所全部创造的无数的自由感到惊奇。

  显然,在德波的理论视界里,并没有人们津津乐道的工具性媒介,看得见的,只是长袖善舞、无处不在的景观。景观,是现实资本主义统治无往不胜的新式利器,而关于大众传媒时代的动人传说,不过只是布尔乔亚意识形态的景观社会而已。

  在德波看来,造成当今社会景观化的罪魁祸首,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生活中发生的分离。十分有趣的是,此时他却没有使用人们耳熟能详的异化概念来标注自己的关键词。他甚至说过这样一句话:“分离( séparation)是景观的全部。” 我注意到,在自己的理论言说中德波始终并未丢弃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批判费尔巴哈宗教的逻辑,在此,马克思的言说又一次被发扬光大了:

  作为异化思想(alienated thought)之力量与异化力量之思想的哲学,从来就不能独自替代神学。景观是对宗教幻觉的具体重构。景观技术没有驱散人类将自己异化的力量投射其中的宗教迷雾;相反,它只是将这些迷雾降落到人们生活的尘世,并达到这样的程度——使生活最世俗的方面也日益变得暧昧不清和令人窒息。代表对世俗生活整体拒绝的幻象天堂不再投向苍天,而被植入世俗生活自身。景观是一种将人类力量放逐到“现世之外”,并使人们内在分离达到顶点的技术样式。

  众所周知,在马克思那里,他批评费尔巴哈没有关注宗教神学的基础是现实生活本身的分离,倘要真正消除人们心中的幻象,惟有改变现实生活中的矛盾。而德波则认为景观就是“对宗教的幻觉的具体重建”,正是它,将生活本身迷雾化了。我们都知道,布尔乔亚启蒙思想对神学迷雾的否定,实际上就是在重建人们的世俗生活,在钢筋水泥构筑的工业化现代性中,幻想彼岸那座美好的上帝之城早已变成自然的现实对象化改造,而神学的禁欲出世也成了感性欲望的解放和现世声色犬马的享乐。然而,在德波看来,今天的景观将人间再度变回“幻象天堂”。景观中人的真实生活牢牢地被影像幻觉所控制。此时,幻象又在了,然而它不再是彼岸的神性天堂,而就在我们身边。何其深刻的比喻!一句话——我们好不容易从缥缈的宗教幻觉中踩到了物化的实地上,然而德波终又让我们在景观的迷雾里再度一脚踏空!

  德波认为,对宗教神学的发生学研究来说,“以阶级分工形式表现的社会分工导致了最初的宗教冥想形式:全部权力总是把自身伪装起来的神话秩序。宗教论证了宇宙论与本体论秩序的合理性,而这种秩序是和统治者的利益一致的;它诠释并美化了这种利益,而这正是这个社会所不能做到的”。 这话不无道理。社会本身的矛盾和分裂是宗教幻想的最初形式,土地上的等级要由天堂中的等级来神化,说到底,天上的神仙是维护地上人的利益的。在这个意义上看,宗教本身已经带有一定的景观性,其性质是“一种对缺失的共同认可,是对作为普遍经历的一种整体环境的具体社会活动的匮乏的虚构的补偿”。不过,德波又发现,比之宗教具有的景观性而言,今天的景观则有另一种相反的功能:

  与此相反,现代景观则描述了社会所能做到的,但在这种描述中,允许做的事情与可能做的事情是截然对立的。在人们生存状况的实际改变中,景观使人们保持了一种无意识状态。像一个虚假神圣的上帝,景观自己创造自己,自己制定自己的规则。景观展示其所是:一种以生产力的增长为基础的、受制于机器的独立运动的、产生于一种日益精确地将劳动分工碎片化为姿势和动作的自在发展的分离力量。于是,工作的目的就只是为了不断扩展的市场。在这一发展过程中,所有共同体和所有批判意识都消解了;在这个过程中,相互分离的力量不可能再重新统一起来。

  在德波看来,这是一个重要的异质性。与宗教幻觉弥补现实所不能的功能不同,今天的景观恰恰呈现了生活中所能做到的事情。不!准确地说,应该叫只能“允许做到的事情”,而非真正可能做到的事情。人在景观中是被隐性控制的,不得不无意识地臣服于景观制造出来的游戏规则,从而也就遮蔽了现实中真正出现的分离:

一是社会的发展以生产力的增长为目的,而非人本身的发展,财富的增长是社会运动的唯一内驱力,人的存在反倒成为疯狂追逐利益的工具。这是马克思那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手段与目的发生颠倒的观点。

二是个人主体已被机器系统和劳动分工“碎片化为”某种姿势、动作和外部力量的附属物,从而不是他自己的全面发展。我以为,这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新论点,从席勒、马克思到青年卢卡奇,对此都已经做过比较充分的论述。

三是面对这一外在的现实畸变,人们只能无意识地、肯定性地认同其中,从而浑然不觉地丧失自己的一切否定性批判维度。

  关于这种指证,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中有更加明确的具体讨论。德波认定,以上这些重要的社会分离,在景观中被严严实实地掩盖了。不难发现,他的这个观点只是重新概括了已有的社会批判理论中一些基本观点的观点,不过是拿一把新壶装了旧酒而已。

  接着,德波提出了当代资本主义景观社会的分离批判理论。与之前如出一辙,这一次,德波模仿的是青年马克思和青年卢卡奇。有意思的是,他既没有使用青年马克思的异化范畴,也没有使用后者和青年卢卡奇都曾经用过的物化概念,而是标举了一个十分实证和通俗的规定性:分离。不过,在影片《景观社会》中,德波倒是用了一个黑屏专门以字幕引述了青年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一段话。德波认为,分离是景观发生的现实社会基础。在影片《景观社会》中,与这一段话同时出现的画面是汽车工厂车间中正在生产的工人。具体而言,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工人与产品被分离。“从他们的产品中分离出来的人们,以日益强大的力量制造他们世界的每个细部,同时他们也发现,他们与这个世界越来越疏离。他们的生活越是他们自己的产物,他们就越是被排除于这一生活之外”。 熟悉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人都会知道德波这段话的原出处,只不过这一次产品异化改名为产品分离了。德波的语境与1844年的青年马克思倒确实有其相似之处,但他并未指明工人与产品的分离与景观的内在关联为何。因为,这种“分离”并不是今天资本主义生活世界中的新现象。在影片《景观社会》中,在这一表述相对应的画面是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与建成的摩天大楼的对比。德波说:“人类,从他们自己的产品中分离出来”。

  其次,生产者之间直接交往的分离。在德波看来,“工人和产品的普遍分离已消除掉了任何对已完成活动的统一的观点,消除掉了生产者之间的全部直接交往。伴随着分离产品的日益聚积和生产过程的不断集中,统一与交往被这个制度的管理者所垄断。这一分离经济体制的成功就在于使整个世界无产阶级化”。在我看来,这一段仍然没有新意。但此时德波已经不是依据《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而倒是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或《资本论》出发了。准确一点说,应该是由于劳动分工与市场交换,劳动者原先自足的统一生产活动过程被消解为片面的劳动,劳动者之间不再直接面对,劳动产品直接交换的关系也被物与物的市场中介代替了。不同的是,在斯密-马克思所面对的自由资本主义时期,由市场完成的这种间接性交往并不是由统治者直接“垄断”的,而在德波的时代,他似乎是认为,垄断经济结构全面控制社会存在的那出戏真的上演了,并且这种直接控制成了资本家制造景观的重要基础。遗憾的是,对这一点,德波没有能再深入下去。

  其三,非劳动时间的分离。注意!这个论点算得上是新东西了。德波认为,生产本身的分离必然导致“在早先社会中与人们的原初劳动密切相联的基本经验,已处于被与被动性(inactivity)和非劳动领域相联的生活的认同所取代的过程中”,并且会“这一分离制度进化的高峰”。换句话说,人们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中那种与感性的具体劳动相关联的经验,已经为劳动之外的被动性闲暇生活的认同所取代,关键在于,劳作之外的时间恰恰就是现实分离的一部分:

  这种被动性(inactivity)绝不是从生产活动中解放出来的东西,它以一种既心神不安又向往地屈从于生产制度的需要和结果的形式依赖于生产活动,它本身就是这一生产合理性的结果之一。在活动之外不存在自由,并且在景观中一切活动都是被禁止的——所有真实的活动都被导入景观的全球性建构之中。因此,人们所提及的所有“从劳动中解放出来”东西,即日益增长的休闲时间(leisure time),既不是劳动自身的解放,也不是由这类劳动所塑造的这一世界的解放。没有哪一种在劳动中被掠去的活动,能够通过屈从于劳动所生产出来的东西重新获得。

  故而,在当代资本主义生产过程里,面对自动化机器系统巨大的操控力量,劳动者始终处在被动的地位,这一点,马克思已经看到了。马克思没能看到的是,在原本美好的闲暇时间中,人的存在非但同样不能如他自己所想,自由而全面发展、实现一种舒展的创造性,相反,同样是被奴役和被动的。绝望因此油然而生,景观统治的实现不再主要以生产劳动时间为限,相反,它最擅长的,恰恰是对劳动时间之外的闲暇时间的支配和控制。在景观的奴役之下,连原本应该能充分发挥创造性能力的闲暇时间也充斥着一种表面主动、内里消极的被动性。这一次,人彻底成了翻不出如来掌心的孙猴子,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只能被动地活在景观之中。

  在影片《景观社会》中,经常出现人们在海滩和其他渡假场所的镜头。德波明确指出,在劳动之外的闲暇生活里发生的可悲的生存被动性并非是生产过程释放出来的,而就是景观亲手制造的。何出此言?因为在资本主义景观生活中,“从汽车到电视,景观系统选中生产的所有商品,作为不断强化制造‘孤独的人群’的武器,同样也服务于这一景观体系。景观不断地、更加精确地重新发现自己的种种假定”。可见,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只能面对景观强加于自己的东西,他只是一个被动接收影像的观众。我们不再能听从自己的个性,甚至已经不能知道自己的真实需要,不能在闲暇时间中舒展创造性和主动性,一切闲暇生活的模式都是由景观事先制造的。总而言之,资本逻辑对劳动之外的时间实施了一种全新的殖民统治。

  阳光明媚的假日,人们可能自助旅行,可能去户外体育锻炼,也可能到商店、饭店和其他娱乐场所休闲消费,但这一切,几乎都是在景观无形的教唆和预设控制下进行的。我们号称正在自由地享乐、主动地活动,然而真的不是!主动性和创造性的光鲜外表之下,真正发生的还是一种闲暇生活中的伪主动性和被动性,其本质仍然是无个性。惟其如此,德波说,“个性的消除是具体屈从于景观规则存在的不幸附属物,这一存在甚至还在不断地除去真实经历的可能性,并从而除去了个人选择的发现”。 凯尔纳则称其为“景观的‘屈从式消费’使人远离对生活的积极参与和创造”。

  屈从于预设(contemplated )对象(是他自己非思活动的结果)的观众(spectator)的异化,以下面的方式表现出来:他预期得越多,他生活得就越少;他将自己认同为需求的主导影像越多,他对自己的生存和欲望就理解得越少。景观与积极主动的主体的疏离,通过以下事实呈现出来:个人的姿势不再是他自己的;它们是另外一个人的,而后者又将这些姿势展示给他看。观众在哪里都感到不自在,因为景观无处不在。

  最显明的例子无疑就是如今为数众多的影视媒体和平面媒体,它们的内容和对象其实都是预先设计好的,商人们躲在幕后着力制造种种我们将去预期和追求的东西,一旦我们真将这些影像内容内化为自己的欲望时,也就失去了自己内心真正的需要,这就是德波那个“他预期得越多,他生活得就越少;他将自己认同为需求的主导影像越多,他对自己的生存和欲望就理解得越少”一说的基本意思。其实,在德波此处的阐述中,其对青年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异化思想的挪用已经显露无遗了。

  最后,景观,是一台生产和粉饰异化的新机器。在今天的社会中,“工人并不生产自身,他生产出一种独立于他们自身的力量”。听起来甚至似乎不像是在说分离,而直接就是异化登场了。这是一种重要的理论转换。功亏一篑的是,德波并没有说明这种概念逻辑转换的意义。

  这种生产的成功及其产品的丰裕,则作为一种剥夺的丰裕为生产者所经历。由于异化产品的日益骤增,全部的时间和空间变得越来越外在于他们。景观正是这一新世界的地图,这幅地图刚好等于景观所描绘的疆域。那些逃离我们的力量,以其全部力量向我们展示了它们自身。

  这是一段过于形而上学却含混不清的论述。景观为什么是新异化世界的地图?逃离我们的力量,那么又如何展示自身的力量?对这些,作者一概语焉不详,他只是强调,“景观的社会功能就是异化的具体生产”。可是,对于至关重要的分离理论与异化之间的关联,他却忘了做个认真的交待。

  本章的结束语是:“资本变成为一个影像,当积累达到如此程度时,景观也就是资本。” 这话当然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理论逻辑上的深入。

  作为一名左派知识分子,德波对景观社会的批判最终也着落在一种革命性的实践要求上。与后来的波德里亚一类后现代思潮的代表人物截然不同的是,德波“拒绝放弃解释和改变社会现实的尝试”。当然,又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革命理论根本不同,德波的变革要求是所谓情境主义式的对生活的艺术化改变。

  在德波看来,自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后,历史的思想真实地出现了。在此时,“生产力的发展粉碎了古老的生产关系,全部固定不变的旧秩序也烟消云散。一切绝对的东西都变成历史性的了”。 在资产阶级处于上升时期,作为一种自觉的革命性阶级意识,他们总是努力与“辩证的‘历史的思想’协力发展——历史的思想不再简单地满足于寻求现存的意义,相反它努力追求理解现存在事物消亡的意义”。 可是,资产阶级一旦获得统治地位,就立刻抛弃了在社会历史本体意义上的历史性,历史仅仅成为一种抽象的观念,整个布尔乔亚意识形态的本质就是力图说明资本主义制度的非历史性——永恒性。德波的分析完全正确,这是马克思已经说明过的重要观点。

  德波认为,的确是马克思创立了真正的历史科学。这一学说的本质是重新将观念的历史还原为现实的客观社会历史过程,因为“只有通过变成实践的思想,历史的思想才能被保留”。然而,德波批评马克思思想中存在着所谓“决定论”的一面,因为马克思“将自己的历史分析过分简单化为一种生产方式发展的线性模式(linear model)”。 德波拿欧洲以外的超稳定的亚细亚生产方式作反例。其实,德波并不了解马克思晚年的古代史研究,特别是他对俄国公社的历史考察。正因为如此,才可能产生第二国际经济决定论式的马克思主义:

  第二国际的“正统马克思主义”是社会主义革命的科学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宣称它的全部真理居于客观经济发展过程中,居于组织对工人阶级进行教育的渐进的必然性认识之中。这种意识形态在其教学宣传中挖掘了乌托邦社会主义的信仰,并将这一信仰与一种历史过程的冥想乞灵相结合。

  德波显然不相信这种“社会主义的必然性”。同时,他也明确反对俄国式的社会主义,因为后者导致了“独裁意识形态”的发生,他甚至认为,斯大林时期的苏联国家就是集中景观的代表。“它也标志着居于现代景观统治核心的事物秩序的决定性的开幕:工人阶级的代表变成了工人阶级的敌人。” 显然,德波并不认为这是打破当今资本主义景观统治的正确道路。

  那么,面对当代资本主义景观社会,德波的革命态度究竟是什么呢?根据他的见解,在强大的景观控制之下,“无产阶级没有被抹除,相反,在现代资本主义不断强化的异化之下,它以工人大众的形式保持了其不可缩减的现存。工人已失去了控制自己生命的权力,一旦他们意识到这点,他们将重新将自己定义为无产阶级,一种在这一社会内部运行的否定力量”。 显然,是青年卢卡奇那个自觉的革命的阶级意识在这个关节点上苏醒了。并且,德波发现,在大多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仍然存在着一种“不断增长的否定迹象”,虽然“这些迹象被景观所误解或篡改”。尤其重要的是,德波认为当前出现了一种全新的革命因素,也就是年轻人对景观社会的直接反抗:“反抗青年正在发出新的抗议,这一抗议尽管是含糊的、试验性的,但它非常清楚地暗示了一种对艺术、日常生活和旧政治专门化领域的拒绝。” 这是马尔库塞的新革命主体观和文化革命观点的依从,马尔库塞将后者表述为“文化大拒绝”。德波指出,这是“我们时代正式的不满,一种在青年人中间特别剧烈的不满,而且还产生了艺术的自我否定的趋势。艺术总是独自地表达了日常生活的秘密问题,尽管以一种隐蔽的、变形的和部分幻想的方式”。 在德波看来,只有来自于青年人的艺术革命才是摆脱景观支配的真正途径。这就是他所谓的新革命的实质性内容了。

  不知不觉当中,我们又回到了本文一开始所介绍和讨论的情境主义国际了。如前所述,德波所领导的情境主义国际正是一种试验性的将景观生活颠倒为艺术瞬间的革命实践运动。我以为,情境主义在法国的出现并非偶然,更为深刻的历史根源在于,尽管遭遇了两次世界大战,但西方世界在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带动下,在上个世纪中叶凯恩斯革命和福特主义的支配下,国家经济还是取得了空前的增长,较之资本主义早期的形态,在政治控制和经济结构上也的确发生了重大变化。并且,由于商品物质的剧增,消费主义日益盛行于世。其实,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列斐伏尔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提出要关注生产领域之外由消费建构起来的“日常生活”领域。这种观念正是情境主义者德波、范内格姆等人思考的逻辑起点。后来,作为列斐伏尔学生的波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一书中,对这一资本主义发展的新形态作过更加详尽而深刻的剖析。

  由列斐弗尔开创的这一理论方向,集中在一点上看就是明确提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出现了由生产优先的基础性结构向消费优先的基础性结构的转换。这可以被看作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社会批判理论中后马克思倾向的最早发端之一。传统马克思所关注的物质生产领域,此时开始被判定为社会生活本质中的次要方面。德波与范内格姆等人则将列斐弗尔的上述观念进一步深化了。这种深化主要表现为商品社会被所谓“景观社会”取代的定位;生产方式、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和经济政治生活一类概念,开始被景观、空间和日常生活等概念取代;过去指向资本主义经济和政治制度的阶级斗争,也转换为将存在瞬间艺术化的“日常生活的革命”;扬弃异化和反对拜物教变成了艺术家的“漂移”和心理学意义上的观念“异轨”,这种文化革命的本质就是所谓建构积极本真的生存情境。其实,情境主义正是由此得名。显然,此时情境主义的基本立场与马克思主义已经相去甚远了。在二者的差异问题上,贝斯特和凯尔纳曾经有过如下一段描述:

  马克思主义强调生产,而情境主义们突出在马克思死后发展而成的社会再生产和消费与媒体社会新模式。马克思主义强调工厂,而情境主义者注重城市和日常生活,用文化革命、主体的转化以及社会联系补充马克思强调的阶级斗争。同时,马克思的理论注重时间与历史,情境主义者重视闲暇产物和释放欲望的制度。

  如前所述,由于在景观社会中,原先那种以政治强制和经济手段为主的统治方式已经为文化意识形态的控制所取代,景观创造了一种伪真实,通过文化设施和大众传播媒介构筑起一个弥漫于人的日常生活中的伪世界(这可能是后来波德里亚那个“类象世界”的前身)。于是,革命的目的就是要在日常生活中摧毁景观,揭露景观的异化本质,使人的生活重新成为真实生存的瞬间(列斐伏尔的口号:“使日常生活成为艺术”);证伪通过景观布展的虚假欲望,解放人本已的真实欲望,建构全新的生活情境,以实现日常生活的革命。贝斯特和凯尔纳说,情境主义的实践目标在于“改造社会和日常生活,去征服由景观所导致的冷漠、假象和支离破碎。战胜被动,才有可能恢复现有的存在,并通过积极的‘情境’创造和技术利用来提高人类生活”。 在这场全新的日常生活革命中,“将创造新的环境,在这一环境中现在统治过去,生活的创造性总是统治生活的重复性”。

  情境主义者的目标是通过断然安排的短暂瞬间的变化,直接参与和分享一种生活的激情和丰富。 这些瞬间的成功只能是他们的短暂效应。从总体的观点看,情境主义者认为文化活动是一种建构日常生活的实验方法,而日常生活会随着劳动分工(首先是艺术劳动的分工)的消失和休闲的扩张持久地发展壮大。

  我们已经提到过,情境主义的革命策略主要有“漂移”、“异轨”和“构境”等。漂移(de'rive')是指对物化城市生活特别是建筑空间布展的凝固性的否定;异轨(de'tournement)则是要“通过揭露暗藏的操纵或抑制的逻辑对资产阶级社会的影像进行解构”,或者说是利用意识形态本身的物相颠倒地自我反叛(比如使用广告、建筑和漫画的反打);而构境(constructed situation)则是指主体根据自己真实的愿望重新设计、创造和实验人的生命存在过程。用德波自己的话来说,构境就是“由一个统一的环境和事件的游戏的集体性组织所具体地精心建构的生活瞬间”, 是建构革命性的否定景观的情境,而情境就是某种“非景观的断层”,是“景观的破裂”。在革命性的情境中,“人们能够表达在日常生活中受到压抑的欲望和得到解放的希望”。 他们甚至认为,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改造,就是著名的颠倒式的异轨策略。漂移和异轨的目的都是为了揭露景观社会中人在日常生活中的非物质贫乏和异化,以呈现人们自己更真实的本性。

  人们要首先发展一种真实的欲望以代替现存的补偿物;他们将拒绝被他人所规定的行为的全部形式,并不断地彻底改造他们自己独一无二的满足;他们不再认为生活是某一稳定性的单纯维持,相反,他们热望他们行动过程的无限丰富。

  从肯定的方面来看,这就要求我们主动去建构一种全新的生活情境,即建构以“解放了的自由欲望”为基础的个人生活空间和城市公共空间。在这些革命性的策略中,艺术的作用是决定性的(情境主义者多为艺术家),艺术与诗意是这场文化革命的主要武器。

  可以说,在整个生命历程中,德波一直以一种不屈和拒绝的姿态面对一切,并积极地投身于对晦暗的社会现实进行解蔽和改造的革命实践。他主张,情境主义者不能被动而沉默地等待一场遥远的革命,而必须积极投入生活、彻底改造当下的日常生活,改变对世界的看法和变换社会的结构是同一件事情,通过自我解放,可以改变权力关系,并进而改造景观社会。因此,他们力图建构情境以打破常规,并由此使人们摆脱思考和行动的习惯性方式。拒绝的姿态也被认为是创造性的表征。情境主义国际认为自己的历史使命就是向大众澄清他们在景观社会中无意中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法,在革命进程中起到催化剂的作用。他们坚持认为,每个个体都应该积极地和有意识地参与到对生活每一时刻的重新建构的行动中来。他们自称为情境主义者,主要是因为他们相信所有的个体都应该建构自己的生活情境,发挥自己的潜能,获得自己的乐趣。一句话,情境主义理论可以被看作是战后在法国以及其他西方世界伴随消费主义而出现的资本主义社会新的现代统治形式的重要批判。

  当然,这些重要的革命性观念,在德波的这本《景观社会》中并没有太多的集中表述。倒是散落在他大量关于情景主义实践的论文之中。这也是我们这个译本在附录中编入了一部分此类文本的主要原因。总之,我们想通过这个译本向国内学界推介德波和他一手创立的情景主义思潮。为我们更加完整准确地理解当代西方文化思潮,提供一些必要的学术背景支持。这是我们的期冀。

  参考文献:

  [1]德波.景观社会.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贝斯特,凯尔纳.后现代转折.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102

  [3]马克思.费尔巴哈.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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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凯尔纳.鲍德里亚:批判性的读本.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5]弗尔茨,贝斯特.情境主义国际·新马克思主义传记辞典.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767

  [6]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3:81

  [7]鲍德里亚.消失的技法·视觉文化读本.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8]艾尔雅维茨.图像时代.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

  [9]鲍德里亚.生产之镜.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116

  [10]凯尔纳.媒体奇观.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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